发布时间:2024-12-27 16:25:18 来源: sp20241227
真人主播成本是数字人的20倍,带货效果能差上20倍吗?大概率不能。这便是数字人主播的市场机会
数字人主播退潮了?
数字人主播的赢利逻辑和真人主播已十分不同,使用者大多不太期待直播间产生实际的成交额,而是看重平台露出价值
数字人主播热潮渐退,这是件好事,行业发展像大浪淘沙,核心技术、研发实力被留下,蹭热点、挣快钱的投机者终将被淘汰
今年上半年,直播行业里,数字人主播一度火爆。不过才短短半年,这股热乎劲已有些退去了。
童宁就职于杭州一家电商服务公司。今年3月,公司入局数字人主播业务,招聘了十多位技术人员进行研发攻关,级别最高的技术负责人每月底薪4万元。资本市场反馈积极,靠着这项新业务,今年5月和7月,公司分别获得一轮百万元融资,数字人主播产品卖得也好,每月入账几千万元。最兴旺的时候,公司共有100多名员工。
10月之后,情况急转直下。不仅产品卖不动,融资也困难重重。此前高薪聘请的研发人员都离职了,技术部门仅剩2人,只负责系统维护,不再迭代更新,公司目前不到40名员工,几乎全是运营人员。
主播这碗饭,数字人能吃得上吗?
市场机会
一台电脑和一套软件设备,便能打造全天候直播的数字人直播间——其内核是人工智能技术,通过采集真人的图像、声音,经过机器学习,制作数字人形象,再在相关设备输入文本话术,利用唇形驱动、动作驱动等算法,生成有表情、有动作、能实时互动的数字人主播。
记者找到了几位数字人主播的使用者,咨询感受。一位直播运营吐槽,“没啥用,一看就是假人,开播后直播间根本没流量。”也有人对数字人本就期待不高,“锦上添花,能曝光就行。”记者特意找了几个虚拟直播间,数字人主播的讲解一刻不停,停留在直播间的粉丝却只有个位数。
既然效果平平,带货成绩不佳,为何要用数字人直播?
严希是数字人的销售代理,之前,她做过两年主播。“带货主播根本就不能做。”严希说,她两年挣了60万元,收入可观,代价也大,“声音都是嘶哑的,每天含润喉糖,嗓子恢复不过来,容易发炎感冒。”
严希的老家在江苏连云港,那里有全国最大的水晶市场。“那个楼有四层,最上面一层是电商基地,全都是直播间。”2021年,直播间开播,除了主播严希,还有配合话术的副播和观察数据的运营。直播间主要卖镯子,严希用灯照着讲解成色和圈号,有时得演戏,模仿实际的柜台情况,有人来看货还价,再发生争吵。
“压力很大。”严希说,“说话速度必须要练出来,别人进入直播间三五秒,还不知道你在干吗,肯定划走了,老板砸钱买了200个人进场,主播留不住其中50个,会被扣工资。”直播间突发状况也要赶紧解决,声卡没声音了,电脑没电了,镯子一下没拿住从手里滑出去掉在地上,都可能导致卡顿、断播。
后来,严希到浙江平湖做主播,开始卖课程。“晚上8点之后,大主播进场,小直播间没流量,等到次日凌晨1点,大主播全部下播,我们再开始卖情感类和励志类课程,一般会播到天亮。”严希说,“只有这个时间段,小主播才有机会。”
直播间地方很大,一边放直播设备,另一边就是高低床,3位主播轮流播,轮流休息。其他人播到规定时长,或者坚持不了了,赶紧由下一位主播补上,“冬天起来冷飕飕的,鸡也没叫,鸟也没叫,就得上播。”
直播越来越难做了,这是行业共识。彭瑞所在的公司原本以直播运营为主要业务,“前期投入巨大,且很难赢利。”几百元的东西免费送,戒指卖一分钱,面膜卖一角钱,售出价格连包装成本都不够,起号阶段,公司每个月只在货品上就要亏十几万元。
另外,主播状态不稳定,流动性大,“今天有事不来了,明天身体不舒服,后天可能被其他公司挖走了。”彭瑞说,换主播会对直播间流量产生非常糟糕的影响。
数字人主播能解决很多问题。比如,不再搭建真实直播间,节省设备费用;不再需要雇用主播,节省人力成本;且数字人每天24小时开播,不眠不休,状态稳定。
至于带货效果,大家也都心知肚明,自然和真人主播没法比,“但要算的是投入产出比。”童宁算了一笔账:目前市场主流的数字人主播产品售价为2万元左右,一年内不限时长使用,每个月平均不到2000元,每天直播24小时;在杭州,真人主播每月工资起码1万元,2位主播轮流,每天开播16个小时,每月就要2万元。
“真人主播成本是数字人的20倍,带货效果能差上20倍吗?大概率不能。”童宁说,这便是数字人主播的市场机会。
赚钱门路
去年10月,南京一家科技企业硅基智能卖出第一个数字人直播间,到现在为止,售出数量已超过5万。而行业内少说有几百家数字人公司,虚拟主播的数量可想而知。
不过,数字人主播诞生刚满一年,行业发展良莠不齐。
在电商平台上,搜索关键词“数字人主播”,单价普遍显示在100元上下,甚至1.5元便可不限时使用数字人。不少商家把数字人买回去直播,叫苦连天,没播多长时间便被封号。“封号是因为数字人形象重复。”彭瑞说,厂家1个系统中的10个数字人卖给100个客户,被平台识别出来,涉嫌公共形象混淆。
严希把她代理的数字人产品摆在记者面前——4980元就能定制1个克隆数字人;购买29800元的产品,能定制7个克隆数字人,并成为城市合伙人,也就是销售代理;而9.8万元便可开一家分公司,成为所谓的源头厂家。
10万元甚至无法加盟一家连锁小吃店。现在,不到10万元,就能成立一家人工智能领域的科技公司。
低成本吸引了很多人。据童宁观察,今年上半年,购买数字人主播的用户中,很大一部分是互联网投机者。投机者们四处找项目,主要做“倒卖”生意,每隔几天便举办所谓的沙龙,或者大会,在会上宣讲销售,赚取批发和零售之间的差价。入局者多了,想真正买来直播的商家难以辨别好坏真伪,行业名声也走下坡路。
数字人主播问世时,的确是种科技产品。硅基智能是行业龙头,也是最早将数字人技术落地直播间的公司之一。业务发展初期,推广团队联系各类博主推荐数字人产品,吃了不少闭门羹,即便提出免费使用,愿意尝试者仍是寥寥无几。
直到去年11月,ChatGPT出现,人机互动效果令人惊叹,这也让人们认识到数字人的可能性。后来,财经博主刘润在他的年度演讲中推荐数字人主播,他后续的短视频作品中,很多都标注了“本视频部分画面使用AI技术制作”,说明视频中出镜的形象,是他的克隆数字人。
今年初,卖券直播间大量出现,在本地生活、旅游娱乐等领域,销售代金券、折扣券或门票,数字人很合适,表达内容重复,互动性低,不需要处理物流问题。直播逐渐出成绩,几场成交额破万元甚至10万元的数字人直播在行业内广为流传。
既降本又提效,人们觉得这个方法可行,蜂拥而上。同一时间,彭瑞所在的直播运营公司转型,成为传媒科技公司,“投入成本很高,英伟达A100的显卡,13万元一张,买了将近200张;每个月给研发人员开工资将近80万元。”
在童宁看来,真人克隆的技术入行门槛不高。“海外都能找到源代码,聘请一些技术人员,从网站上扒下来,再进行二次加工,只不过有些人加工得比较精细,有些人加工得粗糙。”今年3月,他所在的电商服务公司开辟数字人主播业务,“形象克隆,声音克隆,都有科研人员在各自领域研究突破,把好的技术购买来用就行了,大家都在做组装的事,然后贴自己的品牌。”
今年4月,投入超过500万元后,数字人主播产品相对成熟,彭瑞也开始对外输出技术,“贴牌模式,客户直接采购技术,在销售时可以说是自己研发,同样做一家科技公司。”他补充说,“这是软件行业普遍的玩法。”
短时间内,很多家数字人公司涌了出来。直播运营公司或者达人孵化公司纷纷成立技术部门,聘请一些技术人员,一两个月便能开发出来。“对数字人在技术层面要求不高,能用就行。”童宁说,目前数字人形象相对固定,只有站姿和坐姿,动作幅度也有限,“从1.0到2.0需要很大投入,这项工作不是我们这样拿了几百万元融资的公司能做的。”
数字人产品之间的竞争脱离技术范畴,开始“卷”运营模式,这是各类直播公司的老本行。“工具用得好不好,能不能适配各类平台,落地运营的赢利板块是什么,需要广大从业者创造。”彭瑞接触的客户中,有人建了170个数字人本地生活卖券直播间,把直播间的链接作为广告位卖给实体商户;还有客户是本地装修公司,为了抓住同城流量,分区建立数字人直播间,每天获客十几条。
严希在直播平台刷到过一个数字人直播间,卖网络设备,数字人主播旁边还坐了一位真人助播,“我在评论里留言问价格,小伙子看到问题,好像按了个按钮,数字人一下就不说话了,他回答我的问题,我们的互动结束后,数字人继续直播,小伙子在一边坐着玩手机。”严希评价,“多么省力,这是大势所趋。”
至此,数字人主播的赢利逻辑和真人主播已十分不同,使用者大多不太期待直播间产生实际的成交额,而是看重平台露出价值。毕竟在直播平台上争夺流量愈发艰难,增加直播间数量、拉长直播时间或许有机会,数字人能成为不错的帮手。
“千人千面”
面对现在的行业情况,硅基智能首席技术官林会杰有心理准备。2017年,硅基智能推出AI电话机器人,提高人工客服打电话的工作效率。随着应用逐渐成熟,骚扰电话甚至电信诈骗也用上了这项技术。
“无论是电话机器人还是数字人主播,都只是为人服务的一种工具。”林会杰说。最近数字人主播热潮渐退,这是件好事,行业发展像大浪淘沙,核心技术、研发实力被留下,蹭热点、挣快钱的投机者终将被淘汰。
数字人主播只是人工智能领域实现商业化应用的一个案例。“技术本身不算新鲜。”林会杰说。2008年,他还在读大学时,便在实验室里尝试人机语音交互,“输入一张照片,合成面部说话时的口型、眼部动作和表情。”2010年前后,实验室研发出一款产品,叫“小黄鸡”,在校园网上线,可以调教它,再让它去跟别人对话。
实验室还研发了一款3D建模的数字人形象,取名“晶晶”,起初是半身模型,后来拓展到全身。通过合作项目,“晶晶”去了企业成为前台接待,能和来访者对话,介绍公司情况,还去过旅游景区,成为导游,承担景点讲解和指路引路的任务。
“人工智能的技术已经出现70多年了,上世纪六七十年代,人们便开始用计算机合成语音、合成图像,只不过技术的精细程度不够,声音机械,面部表情呆滞。”林会杰说。这些年,技术发展明显加速:2007年,siri人机语音交互出现;2016年,“小爱同学”“小度”出现;同年,AlphaGo大战围棋冠军李世石引发全球关注;2019年,机器人翻译能生成有表现力的答案……非常明显,几乎每隔几年便有新的代表性产品诞生。
“现在的技术和十多年前的技术相比,另外加入了深度学习的部分,整体方向上没有太大变化。”林会杰说,技术之外,人工智能正在寻找相应的商业闭环,把人机对话的能力转化为能够对人类社会创造价值的能力,这和技术进步本身同样关键。
硅基智能仍是创业型科技企业的模样——公司研发人员占比70%以上,为了保密,即使在内部系统中也看不到具体人员名单,连林会杰入职都以半秘密的形式进行;林会杰的办公室布置十分简单,接待来访者的椅子甚至型号不一,两块能写能画的白板占去大部分空间;他和记者约了下午5点的采访,办公桌上摆着一份盒饭,那是他的晚饭。
林会杰仍在推进的工作是数字人的“千人千面”,不仅电商主播,数字人可以扮演各种角色,“适应不同场景,不同年龄,不同性别,不同地域,数字人的形象也应当有差别,比如,新闻播报和知识分享,风格就十分不同。”若要实现,声音克隆的音色要舒适清晰,表达抑扬顿挫,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得真实流畅,声音和画面也需要一致协同,配合自然。
除了丰富场景,还要提高效率。以前制作一个数字人的时间以“月”为单位,后来压缩到“周”,现在是“天”,进一步压缩到几个小时,或者几分钟;以前运营一个数字人需要一台价值百万元的服务器,现在一台普通的电脑,甚至一部手机就可以。
企业都有更大的野心。硅基智能喊出口号,提供1亿个硅基劳动力,让人回归人的价值。童宁和彭瑞已经决定转型,或者说是升级,从以真人形象为主的2D克隆数字人,转变为生产超写实形象的3D动画建模数字人。刚结束不久的杭州亚运会上,开幕式和闭幕式出现的数字人火炬手,便可算在3D数字人之列。“推出3D形象数字人,打造成知名博主,切入元宇宙赛道,短视频或开直播变现,搭一个虚拟直播间,照样卖货。”彭瑞说。(记者:巩持平 来源:解放日报) 【编辑:叶攀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