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布时间:2024-12-27 19:07:19 来源: sp20241227
上世纪60年代,我在农村上小学。每天上学放学路上,常遇见成群结队的麻雀。春末夏初,麻雀胃口奇好,一天到晚躲在麦田里吃呀吃,好端端的几块麦田,硬是被麻雀糟蹋得不成样子。农人气恼至极,扎稻草人吓唬麻雀,虽有一时之效,但好景不长。几经观察试探,麻雀发现稻草人像人但不是人,胆子又大起来,“嗖嗖嗖”飞进麦田,吃得肚子胀鼓鼓的,走路一摇三晃。农人见状恨得咬牙,又没有办法。
儿时的我,真真切切吃过麻雀的苦头。那年麦子比往年成熟早,新麦子湿气重,需晾晒。一大早母亲就把新麦子晾在篾席上,反复叮嘱我看紧点,别让麻雀偷吃。我拍着胸脯应下。我找来一根大拇指粗的竹竿,竿头绑块红布条,来回在篾席上面挥舞,不给麻雀靠近篾席的机会。屋檐上的麻雀叽叽喳喳,抗议我坏了它们的好事。午后,邻居发小来找我玩耍,玩着耍着,我竟把篾席上晾晒的新麦子忘了。结果可想而知,我挨了母亲一顿数落。
一晃一个甲子过去了。至今回首那些与麻雀斗智斗勇的往事,仍觉有趣。今年清明节我回老家,不见田间地头、房前屋后麻雀飞翔,心生纳闷,问村里的儿时玩伴,他手指村子旁边那条河,说麻雀都迁居去了那里,一点不比过去麻雀少。我惊诧又问:“麻雀为何要迁居去那里?”朋友快人快语,说了麻雀迁居的几个原因:一是老民宅都改建成了钢筋水泥房,麻雀还不太适应;二是粮食作物都罩上了从网上买的防鸟网,价格便宜效果好,麻雀没法偷吃了。除此之外,河岸这些年来经过治理,环境改善了不少,麻雀也乐得搬家。我听了很惊讶,转身朝河堤走去,一看究竟。
河堤不高,堤坡上长满青草,开着各色小花,成团的蝴蝶、蜻蜓、蜜蜂在花丛中穿梭飞舞。我爬上堤顶,看见河水清亮如镜,波光粼粼辉映着蓝天白云。我俯身走下堤坡,左脚刚刚踏上滩头,警觉的鸟儿便闻声嗖嗖冲出草丛芦苇,紧贴河面朝流水方向悠闲飞行。鸟群掠过处河水顿然变色,或呈浅灰,或呈深灰,或呈黑褐。鸟群里数麻雀最多,还有斑鸠、布谷等鸟儿。它们自由自在,无忧无虑,栖身在草丛深处、芦苇荡里,过着与世无争的恬静生活。扒开草丛、芦苇,便看见大小不一的鸟窝,几只带斑点的鸟蛋躺在里面。
没想到,我儿时放牛的荒草滩,如今变成了麻雀等鸟儿休养生息的天堂。细细想来,麻雀本是杂食性动物,不住农舍、不吃田里的粮食照样可活。河滩上生长的嫩芽草籽,树林竹林里的虫子虫卵,无一不是麻雀口中的美味佳肴。如今,农人不再用老眼光看待麻雀,也不再嫌弃麻雀是“坏鸟儿”,反而为麻雀捕虫的行为竖起大拇指点赞。其实,麻雀还是当年的麻雀,但环境的更替引导它们改变了觅食的场所,便令它们从农人口中的“坏鸟儿”变成了“心头好”。世间许多事物的由坏转好,不也正依赖着恰当的环境、恰当的引导吗?
返村途中,身后传来一阵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。这熟悉、高亢、充满灵性的叫声,在我听来如一首美妙的丰收进行曲。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24年07月06日 07 版)
(责编:胡永秋、杨光宇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