发布时间:2024-12-21 10:17:19 来源: sp20241221
花短短15分钟“刷完”一部名为《逃出大英博物馆》的短剧,王诗瑶的情绪久久难以平复,满屏的弹幕“震撼”“泪目”“家国永安”,仿佛都成了她的“嘴替”。“最后一集中,作为文物‘玉壶’化身的女主角读起流落海外的文物们给祖国的信,那种深深的代入感,让人萌生出浓浓的渴望国宝回归的念头。”这是王诗瑶关注短剧大约两年来,印象最深的一部剧目。
尽管也会被一些短剧吸引,但就读于海南一所高校的郑子浩发现,也有不少短剧内容千篇一律,甚至有些低俗。“上一秒男主还在被周遭的人‘嫌弃’,下一秒,他隐藏的高贵身份被揭开,让人惊愕不已。”看似很“爽”的情节让郑子浩头皮发麻,“我赶紧把它‘滑’出我的视线。”
在各类视频平台上,一集仅仅几分钟、连播数十集甚至上百集的短剧,正在成为“当红明星”。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发布的数据显示,今年上半年我国各网络平台共上线480多部微短剧,超过2022年全年的总和,相当于平均每天上线2.7部。短剧之火爆,甚至让影视基地横店变成了“竖店”。
中国青年报·中青校媒近期面向全国大学生发起的问卷调查也显示,在145所高校学生填写的1645份有效问卷中,86.20%受访者表示自己看过短剧,其中17.14%受访者经常看,31.52%受访者有时看,30.75%受访者偶尔看,15.80%受访者较少看,4.80%受访者几乎不看。
快节奏、爆点多,短剧在年轻人中“出圈”
福建师范大学编导专业的大三学生姚琴第一次了解到短剧,是在《电视综艺节目》课上。老师在课上系统地介绍了短剧的发展现状,此后姚琴几乎每天都会收看短剧。“女主角遭同事算计,在重要会议上出错,被当众声讨,面临被辞退的风险。千钧一发之际,总裁突然现身,女主惊讶地发现,总裁竟是自己的恋人,当众揭穿同事的阴谋。”即使对这种“英雄救美”的套路烂熟于心,但在姚琴看来,跌宕起伏的戏剧冲突可以让她在短时间内快速宣泄情绪,达到放松的效果。
郑子浩也开始用短剧来填补自己的“生活间隙”。“它迎合了当今快节奏的生活,很适合没有太多时间去看一部长剧的观众。”
中青校媒调查显示,85.47%受访者认为,短剧是一种适应新媒体形态的潮流趋势。每集时间短、不占用大块时间(66.57%),题材多样(50.07%),内容有意思(50.21%),节奏紧凑、冲突集中、看起来过瘾(43.79%),剧情简单易理解、适合用来休闲娱乐(40.97%)等,是部分受访者喜欢看短剧的原因。
在福建读书的王诗瑶对短剧的喜好,是爱好和社交圈子的投影。她还有一个身份——福州市高校汉服联盟的“盟主”,因而她偏爱古风、侠客题材的短剧,也经常和汉服圈的朋友互相分享一些短剧。遇到喜欢的导演更新剧集慢时,她和朋友们还会到制作人的微博、抖音下“催更”。
之所以喜欢短剧,王诗瑶坦言,自己看不下去一部四五十集、剧情拖沓的影视剧,看普通电视剧或网剧时,她会跳着看,“只看某段情节的起因和结果,对中间那三四集里发生了什么不感兴趣”。而快节奏的短剧刚好满足了她的需要,而且现在制作精良、剧情有创意的短剧越来越多,“以前刷到的总是情节千篇一律、套路十足的‘爽剧’,这类短剧我是不会去看的,好的短剧起码要让我看了开头猜不到结局”。
有些短剧如“电子榨菜”,能“下饭”但欠“美味”
中青校媒调查显示,一些受访大学生意识到,目前短剧仍存在很大的问题,如有些短剧剧情烂俗(57.75%);一些短剧剧情老套、人物脸谱化(57.39%);一些短剧制作潦草(52.95%);一些短剧演员演技太差,很出戏(51.12%);一些短剧为了流量,剧情耸人听闻、价值观扭曲(41.52%)等等。
有的演员出演任何剧作时都摆着“同样一副面孔”,让姚琴直皱眉头:“演总裁和保安根本看不出区别。”此前有业内人士在接受采访时介绍,曾有演员在两个月里出演了48部短剧,平均每周6部,几乎是一天一部,制作方和演员都没有时间精细揣摩角色的个性内涵。陕西一所高校的习毓琪则深感每两分钟就要制造一个剧情高潮,对创作者来说难度很大,也坦言在如此短的时间内,短剧只有讲故事的时间,没有充分的时间去讲述人物行为背后的深层逻辑。
低俗的剧情和演绎也让姚琴反感。“现在还有一些创作者为了博取流量,故意设计虐恋、复仇、慕权等情节,或者添加一些血腥暴力元素。”有些短剧为了博眼球,故意采用夸张的台词和演绎,让王诗瑶难以接受。“之前看过一个悬疑短剧,悬疑剧情本身还不错,但是里面涉及角色之间的婆媳关系,就刻意把婆婆塑造得非常恶毒、狰狞,演员‘咋咋呼呼’,故意扮丑,夸张的台词和表演脱离现实,只是为了放大某类人群的负面特点。所以我直接‘弃剧’了。”
在福建理工大学李明璐的认知里,短剧制作的套路可以很快复制,但好故事始终是稀缺的。“很多短剧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,故事内核换汤不换药,观众容易审美疲劳。”李明璐在海量的短剧中“沙里淘金”,却发现耐人寻味的短剧少得可怜。而且现阶段,她很难从一部短剧的流量大小窥见剧作的好坏,“有很多短剧看起来流量很大,其实是推广力度大、推流范围广”。
对于青年观众的这些观感,中国传媒大学戏剧影视学院基础部主任、教授、博士生导师,北京电视艺术家协会短视频工作委员会会长赵晖分析,短剧本质上遵循着短视频生产与传播的规律,且从它诞生之日开始就与大众消费之间有着深层次的勾连,这就意味着,对于短剧创作,“人设”比情节重要,话题比故事重要,短剧中情节和故事的设置,大都为了在社会热议话题的引导下进行有效的“破圈”传播。“有些短剧的意义被符号化的‘人设’所消解,意义本身也被视听符号消解,情感与情绪被贴上了标签,在视听流量红利池中逐渐沦为资本牟利的工具。”
赵晖将劣质“爽剧”的负面作用比作“文化毒品”:“越上瘾就越想看,越看就又会越上瘾。如果打擦边球的短剧盛行,必将影响高品质短剧的有序创作,对整个短剧健康生态的形成也是不利的。”
要创新不要套路,“电子榨菜”也能烹出“饕餮盛宴”
“一些‘爽剧’过度渲染情绪压力,让情感标签沦为金融工具,会加剧用户陷入不良情绪的可能。”发出这一提醒的同时,赵晖也表示,目前的短剧并非都是如此,还有很多短剧也具有较高的艺术追求,甚至在短剧叙事的创新发展上进行了积极有效的探索与创新。“从创作角度来讲,这部分短剧对引领剧集类型融合、叙事融合、创作融合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。”
如今读大三的王诗瑶从大一下学期开始关注短剧,也见证了两年来短剧的发展。“刚开始接触时,会觉得很多短剧制作很粗糙,或者因为剧情编排不合理,让人看得云里雾里。”渐渐地,她发现不少短剧的制作变得精良,剪辑也更为合理了。
迄今为止,最让她觉得耳目一新的短剧就是《逃出大英博物馆》。这部以文物为主角的短剧,让王诗瑶看到了短剧能承载的远不只情感故事,也让她发现,只要题材和内容有创意、经过精细打磨,短剧同样值得回味,也可以成为经典。
李明璐也有类似的感受。最初接触短剧时,她看到的几乎都是质量参差不齐、土味烂梗堆砌、情节“无脑降智”的剧目,但慢慢地,她发现一些短剧剧情有所突破,“不仅是挤满反转剧情的,也可以坐下来向观众娓娓道来,而不是一直朝着情绪点‘穷追猛打’。”
一些机构和组织也开始借助短剧的传播优势,进行科普、宣教等。早在去年6月,广西北海消防救援支队就拍摄小短剧,普及如何正确报火警。近期浙江省政法委员会则推出短剧《洋主播看“枫”景》,介绍基层矛盾纠纷调解经验。赵晖表示,这也正在成为短剧发展的一个方向,而短剧这种叙事形态,也很有利于单一知识点和话题点的视听生产与传播。
对于一些低俗、擦边的短剧,监管和治理正在并行。据统计,3月至今,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已督导各平台累计清理低俗有害网络微短剧35万余集(条)、2055万余分钟;分级处置传播低俗有害网络微短剧的小程序429个、账号2988个。赵晖认为,短剧的健康发展,有赖于制作方、播出方和监管方的共同努力,不能放任不管,也不能一下子管死,建立有效的评估体制和创作引导机制势在必行。“推动短剧良性发展,离不开短剧高品质发展的创作机制引导,相关的管理部门和播出平台需要建立评估体系和奖励机制,乃至对优质剧目进行扶持。”
赵晖进一步建议,制作方可以围绕短剧IP进行系列线上线下应用,乃至拓展至元宇宙、数字人的应用场景开发,激活短剧的文化和经济价值,让短剧真正成为优质剧集的孵化器,成为视听叙事新理念的试验场,成为UGC、PGC和AIGC多元视听生产主体的创作场域。
中青校媒调查显示,81.03%受访者期待短剧的内容和制作更为精良、产出精品,61.64%受访者期待短剧创作者尝试提升作品的思想深度和艺术高度。
一些向好的转变也正在发生。从监督管理机构出手、专业影视剧制作团队投入短剧生产等信息中,姚琴看到了短剧的前景。“最近专业演员杨蓉主演了短剧《二十九》,反响就很不错。”她期待短剧制作者下大力度在内容上钻研。
习毓琪则觉得:“文艺固然有娱心的一面,但不应纯粹是取悦,如果一种艺术想要长久流传,还需要有自己的经典。比如《红楼梦》,在清朝可能是需要藏在被窝里看的禁书,但如果它只有娱乐价值,也只会消逝在‘被窝里’。正因内容的丰富与深邃,它才能成为今日之经典。”
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 毕若旭 见习记者 王军利 实习生 杨紫琳 来源:中国青年报
【编辑:葛成】